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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山花灯的舞蹈语言分析

时间:2022-11-15 14:59:45

秀山花灯的舞蹈语言分析

1963年,德国著名舞蹈家玛丽·魏格曼首次提出“舞蹈语言”的概念,认为舞者应将自身与周围的环境空间相结合,将舞蹈的内在意义通过舞蹈动作表现出来。舞蹈语言包括舞蹈动作和舞蹈空间两部分,其形成与发展需以社会文化环境为土壤,因此显著地反映了特定文化场域中人们的生存状态、宗教信仰、情感表达方式及思维认知等。秀山花灯是流行于重庆市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的一种民俗表演,也是当地人表达个人愿景和集体情感的一种艺术活动,是集歌、舞、小戏、曲艺、杂技、吹打、仪式为一体的既跨类又综合的民俗表演艺术,①表演形式非常丰富。秀山花灯的孕育和成长植根于当地的生态和人文环境,其舞蹈语言以身体为载体,通过肢体动作、空间变化等再现当地的社会生活,展现当地的历史记忆,表现当地的传统文化。

一、秀山花灯的舞蹈动作

舞蹈动作是舞蹈语言的外在表现,即以艺术化的肢体动作为手段表现舞者的内心情感与舞蹈的文化内涵。秀山县位于重庆东南边陲,地处武陵山腹地,与湖南、湖北、贵州接壤,山多路险,交通不便,文化闭塞,县内生活着以土家族、苗族、汉族为主的16个民族的居民。多民族聚居的生活方式形成了当地多姿多彩的文化艺术与多神崇拜的宗教信仰,秀山花灯正是在多民族文化交融的基础上形成的一种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民间艺术。据秀山县兰桥新华杨家花灯班传承人杨正斌老师介绍,秀山花灯共有300余个舞蹈动作,丰富的舞蹈动作使秀山花灯的表演极具观赏性。

秀山花灯的演出时间为农历正月初二至十五元宵节期间的夜晚,其时,村村寨寨跳花灯,家家户户迎花灯,热闹非凡。秀山花灯的表演有一套完整的礼仪习俗,主要包括“设灯堂(启灯)”“跳灯”“辞灯”三个环节。首先是“设灯堂”,中间供奉灯神金花小姐和银花二娘,两旁供奉祖先及多神牌位,除灯神外,不同流派的信仰之神略有差别。灯师傅用一支香在出灯所用的花灯上烧出一个品字,即“开光”,寓意灯神降临。花灯艺人载歌载舞表演《启灯调》,此时,舞蹈是艺人引导神灵的方式,花灯则是神灵降临后的物化标志。接着,花灯班便挨家挨户“跳灯”,这是秀山花灯的主要表演内容。花灯班会根据主家身份表演不同的曲目,若主家有60岁以上的老人,就表演《送寿月》,若为行医之家,就表演《参十三代名医》。

花灯都以载歌载舞的形式呈现,舞蹈与歌曲不可分离,不同曲目配合不同的舞蹈,表现了秀山花灯舞蹈动作的丰富多变。持续十多天的“跳灯”结束后,花灯班便到河边烧灯,即“辞灯”,送灯神及诸神归位,一年一度的花灯表演正式结束。可见,传统的花灯表演具有浓郁的宗教色彩,反映了当地人渴望人神同乐的美好愿景。民俗活动中的秀山花灯以村寨为表演空间,以朴实的歌舞形态演绎传统民间艺术。随着社会的发展,秀山花灯的表演方式也不断变化,村寨不再是秀山花灯唯一的表演空间,民俗仪式、学校课堂、剧场、广场等也成为其重要的表演空间,以丰富的舞蹈动作表现出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深厚的文化意蕴。秀山花灯的舞蹈动作主要包括扇法、步法和身法三部分,主角为一旦一丑,旦角称“幺妹子”,由清瘦娇小的男性扮演,丑角称“癞花子”,由经验丰富的年长男性扮演。表演时,一旦一丑在一张四方桌上对舞,当地称为“跳团团”。这种一男一女对舞的表演方式无论性别还是动作都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阴阳和谐之美,寓意日月同辉。《周易》中的阴阳之学蕴含了我国古典舞形态的审美特征,秀山花灯的舞蹈形态也与之紧密相关。丑角属阳,舞蹈动作处处彰显阳刚之美。舞蹈时,以蒲扇为道具,主要扇法有“捏扇”“拱扇”“滚扇”“双抛扇”等,配合“矮桩步”“拔泥步”“鹭鸶步”“梭子步”“太公步”等诙谐幽默的步法,形成了“回头望”“古树盘根”“懒鸡充鹅”“太公望”等丑角动作。“癞花子”始终都需围绕桌子中间的“幺妹子”舞蹈,方桌面积狭小,因此,“癞花子”的上肢动作皆为由内向外的开放性动作。此外,“癞花子”的所有步法均需呈半蹲状态,将重心放在脚下,谨慎而稳健,落脚轻却有力,诙谐又阳刚,欲走先出胯,动作夸张大气,粗犷豪放,以风趣幽默的舞姿丑化自身形象以衬托“幺妹子”,表现了秀山男子对女子的呵护与爱慕。旦角属阴,舞蹈动作柔美端庄,极富女性内秀之美。舞蹈时,以丝绸折扇为道具,主要扇法有“扣扇”“夹扇”“羞扇”“吹扇”“齐眉扇”“鬓角扇”等,配合“顿步”“一字步”“丁丁步”“悠悠步”等灵动的步法,形成了“单推磨”“单摆柳”“隔帘望”等旦角动作。整个舞蹈过程中,“幺妹子”始终在方桌中间,步小而碎,身体直立向上,呈轻盈秀美之态,上肢动作均由外往内发展,手腕向内绕花运扇,手臂向上或向内推扇,以凸显美与雅。正如花灯唱词中所描述的那样:“欲摆提胯后迈步,两脚并立回正身,推扇提肘带动肩,上身肋动臂跟随,扇花向上肩还原,幺妹最爱单边韵,端庄秀丽乖巧美。”②

一个舞种的传衍、发展,不论有多少主体和偶然因素,也无法超越环境为之提供的综合条件。③具体来看,秀山花灯的产生与发展同样离不开其生存环境。秀山地区山多林密,道路崎岖,人们必须以颈硬腰直的体态保持身体平衡。男人们肩挑背负,货物上肩时需大步屈膝,压低身体,于是形成了舞蹈中幅度较大的屈膝颤动,挑担时膝盖需随扁担闪动的节奏上下颤动,以缓解担子的重量,因此,“癞花子”舞蹈时的颤动是稳健有力的大幅颤动。年轻女性行走时身上一般不会有沉重的负担,但为保持身体平衡,需有富于节奏的小幅扭摆,于是形成了“幺妹子”舞蹈时轻盈灵动的小幅颤动。可见,颤是秀山花灯舞蹈的动律核心。“幺妹子”和“癞花子”的舞蹈动作虽各具特色,但舞蹈动律却是相同的,即必须在膝盖颤动的基础上进行。“颤动律”与舞蹈中的步法相结合,通常为一步一颤,舞者在颤膝的过程中移动,重心在两脚之间转移,身体随之起伏有致,呈现出悠中带颤的怡然之态。同时,空间上表现出一种延伸感,节奏上呈现出疾徐有节的动作质感,表现了秀山人穿梭于山水间乐观积极、悠然自得的生活态度。

秀山花灯的舞蹈动作多为对大自然中动植物的模仿,如“双蝴蝶”“金凤点头”“并蒂莲”等,并赋以美好的寓意,表现了秀山人对自然的崇拜。舞蹈动作以艺术的方式表现飞舞的蝴蝶、展翅的金凤、盛开的莲花,在颤膝的动律中,胯和臀的大幅扭动贯穿其中。无论是“幺妹子”端庄俏丽的小幅扭胯,还是“癞花子”夸张滑稽的大幅扭胯,都是通过肢体动作表现舞蹈意义。库尔特·萨克斯认为胯舞是敬拜祖宗,缅怀过去的祖辈和祝福未来的小辈,为传宗接代增添光辉的活动。④在秀山花灯的舞蹈动作中,“癞花子”始终围绕“幺妹子”,以夸张诙谐的动作讨好、挑逗“幺妹子”,而“幺妹子”则以自己最美的舞姿与其附和,二人通过舞蹈表现出人类最原始的主题———求偶,隐喻了人们对子孙绵延的美好期盼。

二、秀山花灯的舞蹈空间

舞蹈被称为视觉空间艺术,舞蹈空间分为外部空间和内部空间,外部空间是人体结构以外的部分,内部空间是人体通过肢体动作所展现舞蹈内容的空间。⑤秀山花灯的舞蹈空间纵横交错,富于变化,内部的肢体动作与外部的物理空间相互交织,表现出丰富的文化意蕴。

高台是秀山花灯男女对舞的表演空间,在高台上舞蹈是秀山花灯的一大特色。过去,高台的层数与主家的身份和地位紧密相关,主家威望越高,高台就搭得越高。1949年后这种现象逐渐消失,如今的高台通常搭三层,形成一个宝塔状,既美观,又具有很好的稳定性。“幺妹子”和“癞花子”上高台的动作颇为讲究,尤以“癞花子”的动作技术要求高,通常以翻筋斗的方式跃上高台,非常精彩。据杨正斌老师介绍,杨家花灯班的“癞花子”上高台时就用食指和中指按在最底层的桌子上借力翻身跃上舞台,若舞台搭得高,则需一层一层翻身跃上。“幺妹子”通常以圆场步走到高台一端,坐在最底层的方桌上,然后双脚迅速跨上方桌,动作优美。以此方式,二人在伴奏声中逐层跃上高台。高台顶层为一平米左右的四方桌,一旦一丑在此对舞,需以多变的、流动的空间使舞蹈动作更具艺术性和延伸性。整个舞蹈过程中,二人始终呈现出“女高男低”的舞蹈空间结构,反映了当地人的宗教信仰。秀山地区以土家族为主,自古以来就敬鬼神,重祭祀,土家族曾经历漫长的母系氏族阶段,因此,春巴妈帕、佘婆、苡禾娘娘等土家族原始生殖崇拜女神一直以来都受到当地土家族人的祭拜,并且,秀山花灯的主神也为女性。可见,当地的女神崇拜由来已久,这也体现了当地女性在生产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秀山花灯“女高男低”的空间结构正是当地女神崇拜的艺术体现,高台则以立体的空间形式将舞者与观众隔离,在视觉上形成空中舞蹈,使舞者神化,承载舞者的高台便是象征神圣的限定空间。

除“女高男低”的纵向空间结构外,秀山花灯的男女对舞中还呈现出“男女交错让身”的横向空间结构,即男女舞蹈时始终一前一后或一左一右交错表演,以达到空间与力量上的平衡,维持高台稳定。“犀牛望月”“双飞蛾”等舞蹈造型正是这种横向空间结构的表现,反映了秀山人追求稳定和谐的生活态度。圆是秀山花灯舞蹈的基本线路,无论“门斗转”“双团圆”还是“半边月”,其舞蹈调度都呈圆形线路,因此,秀山花灯中的男女对舞也称为“跳团团”。“团”即圆,代表一男一女团在一起越来越近,越来越红火,象征团圆美满。据当地花灯艺人介绍,“跳团团”最早是当地土家族人敬神时男女老少围成圆圈所跳的一种舞蹈,后来运用到秀山花灯中,深受人们的喜爱。从原始的围圆起舞到后来融入秀山花灯成为一种舞蹈语言,“跳团团”不但表现了当地人的集体记忆及其对族群身份的认同,更是一种文化的延续。“门斗转”是“癞花子”围绕“幺妹子”舞蹈的主要线路,源于秀山民间的开门与关门。“幺妹子”在高台中间舞蹈,似“斗”,“癞花子”以半蹲状小心翼翼地踩着桌边围绕“幺妹子”舞蹈,似“门”,二人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转动,面对面四目相对,呈现出“门”带动“斗”转的空间变化,形成了“门斗转”的舞蹈调度。“门斗转”只能转半圈,如“癞花子”从左至右围绕“幺妹子”转动180度,然后原路返回,正如生活中的开门、关门一般。“双团圆”主要用于“扑蝴蝶”“蝶双飞”等舞蹈动作,“癞花子”和“幺妹子”同时以逆时针方向转动360度,并在转动过程中演绎扑蝴蝶或蝴蝶飞舞的舞蹈动作,进而形成内外两条圆形线路,视觉上呈现出一高一低两个圆形,即“同心圆”,寓意二人和和美美,双宿双飞。“癞花子”和“幺妹子”站在方桌的两个对角,一边舞蹈一边以逆时针方向转一个半圆,二人转动的线路合起来便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称为“半边月”。男女对舞以空间的流动模拟“上弦月”和“下弦月”,并在空间的变化中模拟“满月”,表现了秀山人对团圆美满的向往。

“天圆地方”是中华文化独特的空间观,蕴含着丰富的哲学智慧,秀山花灯的舞蹈空间就生动表现了这种空间观。以四方桌搭高台,代表大地,打造静止的物理空间,“癞花子”踩着桌边舞蹈,落脚要稳,时刻保持空间的稳定性,“男女交错让身”的横向空间结构则以力量的作用维持空间平衡,这种空间的平衡与稳定正寓意四平八稳。舞蹈以圆为基本调度,用空间的流动和变化代表天道运行不息,循环往复,寓意天人合一,表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方是规矩,是制度,是气概,是秀山人的为人之本;圆是圆融,是融合,是智慧,是秀山人的处世之道。舞蹈中,方中有圆,圆中见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方直圆曲,刚柔结合,秀山人通过花灯表达了天地相合、风调雨顺、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的美好愿景。

注释:①《秀山花灯大全》,重庆出版社,2012年版,第1页。②赵心宪:《秀山花灯文化生态的考察与思考》,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143页。③资华筠:《〈舞蹈生态学〉学科阐释》,《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03年第3期。④[德]库尔特·萨克斯:《世界舞蹈史》,郭明达译,恒思校,上海音乐出版社,1992年版,第27—28页。⑤刘子秀:《简析舞蹈编导对空间的表现及运用》,《上海戏剧》,2019年第5期。

作者:刘晓娟 向科霖 单位:重庆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音乐舞蹈学院副教授 重庆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音乐舞蹈学院讲师